在我生命的开始，天主的双眼就看到了我，是祂创造了我，保存着我，塑成了今日的我。我是祂的肖像，我的生命是祂的光荣。

我出生第三天领受了圣洗圣事，天主向我说：“你是我的爱子，我喜爱你，你在我眼中是宝贵的，你在我的永恒计划之中。”天主安排了我的一生，我每天的境遇都是祂永恒的计划。发生在我身上的每件事情，都朝向一个目标：天主拣选我作祂的司祭。天主在冥冥中计划的一切，都协助我去跟随耶稣基督。现在我怀着一颗感恩的心，回忆我生命中的一些时刻，也邀请大家和我一起感谢天主。

一九五二年九月，我进入上海徐家汇修院。当时金鲁贤主教是修院院长，主教如同大宗徒保禄一样“与我们在一起”（参宗20：18b）。他给我们的第一个感受是：总和我们生活在一起。他的临在带给我们平安和喜乐。一次我去他的房间，发现有一张修院全体师生的合影，放在他的跪凳前面。那时严蕴梁神父是修院的总神师，我们可以请他作神师，也可以找别位神父作个人神师。当时我请了别位神父作我的神师，这两位神师对我都起了不可取代的作用。我的神师一开始就告诉我要操练意志。我是个意志薄弱的人，做事有头无尾；看一本书，不待看完就另换一本，并且思想浮浅。神师告诉我要贯彻始终，一件事做完，再着手做第二件事。我便开始锻炼，从小事做起，神师的教导对我起了决定性的作用。我的两位神师都是奉行“圣母奴仆”敬礼的。在修院里也有一些弟兄奉行此敬礼，我们经常分享、交流经验、相互勉励。严神父教导我们生活要有中心，在天主面前应怀着小德兰的赤子童心。以下是他经常说的几句话：Vivere vitam Mariae（活圣母的生活）、Vivere Consecrationem（活奉献的生活）、Fidelis in Amore（爱情忠心）、Fidelis in Mente（思想忠心）、Maria Praesente（与圣母同在）、Maria est Mysterium（圣母是奥迹）。

一九五四年，教宗比约十二世颁发了《论童贞通谕》。通谕中的一句话我常记在心中——“保守贞洁，决不会谨慎过度，决不会严厉过度”。

一九五五年圣诞节后，由于局势的原因，我离开修院，回返天津。当时张金山神父在黑板上写给我们一句话——“Contra spem in spem credidit”，即“在绝望中仍怀着希望”（罗4：18）。从那天起，我口里就常诵念这句话，这句圣经鼓励着我、给我力量，坚持圣召。

天主赏给了我一个好家庭，我七岁时全家由原籍任丘县迁往天津，住在望海楼教堂附近。当时，我和我姐都要上学，全家的生活重担由我父亲一人承担。我父亲热心，凡事信赖天主。他也是个开朗的人，尊重我们的自由，让我们有个人的理想，所以我修道他一向很支持。

天主也赏给了我一位好母亲，她常跟我说：“你修道我高兴，你回来我更高兴。”当时我回到家中，满全了她这个心愿。她是一位贤妻良母，她很尊敬我的父亲。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说过父亲坏话，使我们作儿女的也自然听从父亲。我小时候家中较贫困，我所穿的衣服、鞋都是我母亲一针一线亲手做的。她给我穿上时总说 “好”，于是我从小就牢牢地记住：娘做的比买的好，穿着体面。在学校里别位同学穿着时尚的服装，而我的衣服却是农民的式样，可是我一点也不觉什么。我娘常和我谈话聊天，她说我在她身旁她就喜乐。我在天津修道时，西开大堂每主日下午有圣体降福，修生们在楼上唱经。降福完毕，教友们先出堂，待教友们走完了，修生们才整队从唱经楼上下来，经过圣堂回修院。当时我家住在西北角，去西开教堂需要乘车，还要走一段路，但我娘每次都去望降福。降福完毕后她刻意跪在圣堂后边，等我们经过圣堂时看我一眼，也不说话。在上海修道时，我经常站在三楼窗前，面向北眺望，怀念家乡。神师知道我的心事，就嘱咐我为家人祈祷，也可以写信。

晋铎前我在家里住了二十余年，我娘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令我不高兴的话，比如“吃闭饭”、“不挣钱”之类的话。她经常把好东西让给我吃，我也经常陪她散步逛街，我们娘俩形影不离。

宗教信仰开放以后，刘定汉主教来我家，鼓励我圣神父。当时我父亲顾虑很多，要求主教在我晋铎后不要放开我，最好在主教身边尽本分，抽空也回家看看。

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五日，我和金凤志神父一起晋铎。晋铎后主教为我们几位新神父在张庄总堂办了“信理神学班”，由陈义神义授课。一九八七年三月，教区成立备修院，刘主教是院长，我在主教领导下尽微薄之力。当时李振荣主教、封神父、徐神父都来教课，侯主教、孙修士也都奉献力量。

河北神学院一九九七年四月十二日敞开大门让我进来，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。神学院当时有修士一百三十余人，刘主教任院长，李连贵主教任副院长。陈焕章神父曾任修院神师，一年前他离开神学院去了安国。刘主教想找一位老神父接替他，就派遣我去了神学院，这为我是个挑战！我是个老年人，生活习惯、思维方式，不符合青年修士的需要。我开始学习，从零做起。我在图书馆找来一些书籍，都是梵二后的著述，同学们也帮助我。第一本影响我的圣书是《祈祷自由、爱也自由》，这本书让我认识到天主的爱是无条件的，使我转变了以往对天主不正确的认识。对天主的认识很重要，这个认识决定着我们的生活心态。“我喜欢人认识天主胜过全燔祭”（欧6：6），认识天主不是只凭书本，不是凭单独的思维，而是从爱开始。爱引领我们进入深度的认识，爱谁才认识谁。“爱是出于天主；凡有爱的，都是生于天主，也认识天主；那不爱的，也不认识天主，因为天主是爱。我们认识了，且相信了天主对我们所怀的爱”（若一4：7、16）。

天主的爱是奥秘，我们必须以信德去面对。信德带领我们超越本性的认识，而直接瞻仰天主；打破一切媒介，直接和天主相遇。有人富于感情，藉着激情找天主；有人善于思维，凭着理性找寻天主。其实真正的祈祷是以心神和真理，透过信德与天主合一。天主是爱，祂只能爱且不能不爱；天主是纯现实，祂的爱毫无瑕疵地、完全透明地直接表达出来。我们是受造物，需要不断成长，由潜能到现实；天主不是这样，我们不应以人性的经验去认识天主。我们爱人需要发奋勉励，尤其在爱仇人时，天主却很自然的来爱我们。天主的心比我们的心大，我们应超越人性限度，接受福音的启示。

天主对待我们没有别的心愿，只是爱，所以发生在我们生命中的一切的一切，都是天主的爱，但我们有些时候不理解、常抱怨。我们愿意自己安排个人的生活，希望事事顺心，但实际并不如此。在天主眼中没有偶然的事，一切都是祂永恒的计划。我们应向天主祈求这份信德，这信德是说“耶稣是主”（格前12：3）是一种投身。把自由完全交付给主，任凭祂随意安排，自己坚信天主不能不爱我，且只能爱我。“信仰主爱”是我生命的支柱，是我生活的喜乐。逆境压身时，我们悲观沮丧，但事情过后，我们反省就会发现天主在冥冥中指挥一切。我们发现天主的智慧超越人的愚昧，天主统管一切且细腻入微，连我们头上的每根头发也都数过。纵观人类历史，天主是历史的主人。人类朝着天主指定的方向——归向天父迈进；横观我们的人生，天主在我们身旁，亦步亦趋带领着我们。“我们虽看不见祂，却相信他”（参伯前1：8）。

神学院年年邀请港台神父、修女来修院授课，他们对我影响很大。他们有出世的心、入世的身，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感到轻松喜乐。在他们的生命中发出一种超然的力量，影响着他们所接触的人。他们从不挑剔、不伪装，从内心接纳环境，接纳所遇到的人，常和颜悦色，和谒可亲。从他们的外表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平静。

一次弓占平神父和我去拜见高夏芳修女，进入她的房间发现修女桌上放着一本敞开的圣经，看样子修女在诵读圣言。高修女说全部圣经她都依序诵读过，花费了二十年的时间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）。“言有尽、意无穷”、“读主言、入主心”，这是高修女的名言。诵读圣言首先应放弃我们个人固有的狭隘意识，敞开心扉面对无限的天主。此次会面给我印象颇深。

黄克镳神父在神学院讲授基督论，他告诉我们学习神学最终达到的境界是“Ignorantia  Docta”（博学的无知），这是多玛斯的见解。黄神父还带领我们祈祷，练习“耶稣祷文”、“圣经诵读”、“归心祈祷”等方法，体验“定于一”、“以一念代万念”的超越心境。黄神父说：“耶稣所说‘那些真正朝拜的人，将以心神以真理朝拜父’（若4：23）的意思是在圣神和真理内朝拜父。”我认为：真正的朝拜天主是进入天主圣三内，参与圣子及圣神对圣父的朝拜。

2001年暑假期间，我在天津参加了西开教堂的圣神同祷会。我开始在圣神内受洗，也开始认识到神恩复兴不是一件新事。这是五旬节复兴，是五旬节宗徒们领受圣神的经验在今天的再实现。教宗保禄六世说：“教会需要永恒的五旬节。”教友领受圣洗、坚振圣事后，已拥有圣神，但圣神的临在并不等于圣神能力的显示。我们是圣神的同工，神恩是圣神与我们互动的显示。

以下分享舌音祈祷带给我的体验：“那说语言的，是建立自己”（格前14：4），舌音祈祷带给我们的第一个效果是天主临在的感受。“我们所以知道我们存留在祂内，祂存留在我们内，就是由于祂赐给了我们的圣神”（若一4：13），我们同天主合一共融是圣神的圣化工程，不是单凭我们个人的努力可达到的境界。圣神使我对天主临在的经验内在化，好像天主抓住我不放，我不能摆脱，有股力量把我和天主拴在一起。我继续作舌音祈祷，这种感受逐渐平淡，对天主临在的兴趣感慢慢消失，但留下来的却是内在的合一。舌音祈祷会产生一种天主临在的甘饴，让人自然交付自己，深信天主喜欢住在我内。耶稣寻觅亡羊，把我扛在肩上，祂心中的喜悦我也略略领悟。舌音祈祷不是豪言壮语，它是圣神直接赐给我们的一种祈祷，是圣神藉着我们向天父说话。舌音祈祷带给我们的第二个效果是体验被爱。基督徒爱的根源不是爱的意愿，而是被爱的的信念。灵修生活开始时，我们都勉励着去爱耶稣，但最后我们才认识到，只需任凭耶稣来爱我。天主借着先知耶肋米亚向我们说：“我爱你，我永远爱你，因此我给你保留了我的仁慈。”（耶３１：３）圣若望说：“不是我们爱了天主，而是祂爱了我们。”（若一４：１０）过去我认为天主的爱是需要付出代价而赚来的，我们和天主做交易；今天我才认识到天主正在无条件的爱着我。一个人如果能体会到不管自己做了什么，他都被天主深深的爱着，他就真正明白了福音的精神，也就自由了，因为爱消除恐惧。圣保禄宗徒说：“基督的爱促迫着我。”天主的爱是我们奋勉的动力，我们的奉献生活是“被爱的回应”。一个人必须经验到天主无条件的爱才可以皈依，天主的爱才会进入我们的生命并且自然地产生一种动力——以爱还爱。舌音祈祷使我经验到天主的爱进入我的生命，且相信天主一直在爱着我，我也祈求天主让我恒常保持这信德一直到生命的终结。舌音祈祷带给我的第三个效果是翕合主旨、天天愉快，经验到做“我”真好，相信天主安排的一切，无论顺境逆境都是爱我。“信仰主爱”的信德能转变我们生活中遇到的一切不称心不如意的事，治愈创伤并化成祝福；“信仰主爱”使我们视十字架为天主赏给的恩惠，分享耶稣山园祈祷时的心情，可以面对苦难平心接受。同时让我还体验到“我的轭是甘饴的，我的担子是轻松的”，并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度每天的生活。

二零零四年七月，我离开神学院返回教区。当时我患脑萎缩症，行动很不方便。翌年九月全教区神父大调动，主教调我去露德庄敬老院养老。如今身体逐渐好转，闲暇无事时，随笔写了几句同大家分享，祈求天主赏给我圣西默盎老人的心情。他是一位怀有希望的老人，盼望离世前亲眼看到默西亚——救世主。他也得到了圣神的默示，知道天主俯允了他的祈求。当他从圣母手中接过圣婴，把小耶稣抱在怀中时，祈求天主让他平安而去。他受圣神的推动进入圣殿，由圣母手中接纳并怀抱圣婴耶稣。他找到小耶稣的过程是圣经的启示，这也是我们和耶稣相遇的唯一途径。

   另外，运用神恩时需要加上分辨。在圣神内受洗，领受神恩后，普遍的一个经验是被推动，这推动应加以分辨。有人富于感性，误以为激情是圣神的推动，但感情澎湃可能是个人的情绪高涨；有人富于想像，祈祷时能看见一些图像，这可能是我们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，在祈祷时自然释放出来。只要图像能感动我们，带给我们前进的动力，这就够了，不必刻意去深究。天主对人类所作的公开启示已经完毕，他不可能再借着先知的神恩（或图像）启示新的信仰真理。

保禄宗徒说圣神的效果共有九种，最末的一种是节制（迦5：23）。有人需要抑制感情，有人应该抒发感情，唯一的目的是要我们达到“义人赖信德而生活”。正确的运用神恩是帮助我们说：“耶稣是主。”（格前12：3）我的神恩体验是：意向要纯正，不贪图个人的名利，一心寻求天主的光荣和教会的益处；同时要谦卑自下、退居末位，服从主教神父的指导；怀着一颗谦虚受教的心，肯接受他人的分辨。“至于先知，可以两个人，或三个人说话，其余的人要审辨”（格前14：29）。“不要消灭神恩，不要轻视先知之恩；但应当考验一切，好的，应保持；各种坏的，要远避”（得前5：19—22）。这是圣保禄对神恩订立的基本规则。

“啊，天主的富饶、上智和知识，是多么高深！祂的决断是多么不可测量！祂的道路是多么不可探察！愿光荣归于祂至于永世！阿门”（罗11：33、36b）。